第一章(第2 / 3页)
霁月不待他开口,提声道:“哥儿回来了。”
他奶嬷嬷斜了霁月一眼,站起来往屋外走了几步,又隔着帘子吩咐人道:“前儿拿来的那玫瑰香露哥儿并不吃,给我一瓶子带了家去罢。”
又回身向贾环道:“大节下的,我们家又没什么好的,可怜你那奶兄弟这么大了,也该吃两口像样的开开眼了。”
贾环一面迈步进屋,一面揉了揉额头,摆手道:“不妨事,”放下手扬声叫道,“蕊书,把那露找出来,再包四色点心给嬷嬷捎了家去。”
一个黄衣的俊俏丫头探头答应了一声,招手笑道:“宋奶奶你来,哥儿给你点心吃。”
贾环心里也奇怪,家里迎探惜姊妹三个,要论起来,惜春和他的关系是最远的——两人的曾祖父是亲兄弟——已经出了五服了,而二姑娘迎春是他的堂姐,三姑娘探春更是一母同胞,可就是惜春最投他的脾气。可又怪不得他,贾环在心里为自己辩解,二姑娘的性子,说好听了是温柔娴静,其实就是木,不戳不动,三姑娘呢?三姑娘样样儿来得,就是心气儿高,很瞧不上生母赵氏。贾环是赵氏的亲生儿子,纵然体谅她的艰难,心里也难免有芥蒂。
他挥手拒了霁月要给他披上的大毛衣裳,一个人闷着头往前走,来往下人纷纷退避行礼。
霁月没法子,一路追一路劝他:“好歹穿一会子挡挡风,正月里病了,一年都要不好。”
“你这絮叨的功夫,就是和宝玉房里新来的那个珍珠比,大概也不相上下了。”贾环无奈地穿上那厚厚的猞猁皮褂子,嘴里抱怨着。他本来穿的就多,身上的零碎东西也多,再加上这件褂子,行动实在不方便得很。
霁月心道,就是要行动不方便才好,不然你一溜烟的跑了,叫我上哪儿找去,嘴上却顺嘴谦虚道:“珍珠那是老太太院里□□出来的,我们哪里比得。对了,珍珠这会子也不叫珍珠了,宝玉给她改了名儿唤袭人。”
这玩笑话说得妙,引得屋里屋外的丫头们皆是抿嘴一乐。宋嬷嬷脸上过不去,挂下脸来,嘴里嘟嘟囔囔的跟着蕊书去了。
霁月一边服侍着贾环换衣裳,凑近了悄声道:“这个宋奶奶,也太不成个样子了,成日里吃了饭,就是打鸡骂狗的,哥儿新得了什么东西,她偏要先瞧一眼。”见贾环脸色微沉,垂头道:“论理这话不该我说的。”
原来政老爷的这个嫡次子颇有些来历,出生时口中竟衔了一块儿五彩晶莹的美玉,老太太爱之如宝,生怕他养不大,特命人拿他的名字写了条儿,大街小巷的贴去,使贩夫走卒口里也能念诵,又命家下人等不论主仆皆唤他的名字,因此霁月也直呼其名,并不加以尊称。
贾环笑道:“那丫头的名儿冲了东府珍大哥哥和去了的珠大哥哥,在老太太院子里叫叫也罢了,横竖没有老太太的丫头避讳孙子辈的礼,如今却是宝玉的丫头,这改了,反是他的知礼处。只是怎么起了这么个古怪名字?可人、媚人倒还罢了,又取出这么一个刁钻名字来。”
霁月抿嘴,并不接话。
见她不接话茬,贾环也不以为意,径自去书房见父亲。内书房就在后院,过去也便宜得很。贾环想着大约也并没有要紧事。果然贾政并无别话,只是嘱咐他少淘气些,大节下不要因贪玩误了功课。贾环唯唯应了,自回房去不提。
回了屋子,远远的就见他的奶嬷嬷正训小丫头,旁边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瓜子皮,不是小丫头磕的,就是他奶嬷嬷磕的——贾环更相信后者,登时就有些不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