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7章 三百二十七、天下一统(第1 / 4页)
看到对方如此行事,其实也在纪妖师的预料之中,所以谈不上多么失落,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心情,他望着那静静写字的男人,半晌,开口说道:“我从他那里知道了你们之间决裂的原因,当时我很意外,但想一想,似乎又在情理之中,不过,我本以为你是一个清心寡欲甚至于无欲无求的人,现在发现,原来你并不是,因为永生二字,实质上已是世间一切欲`望的集合体,因此你所求的东西才是世间最苛刻乃至渺茫的,你的欲`望之大,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,人生在世,求的不过是百年的权势财富,安逸享乐,你要的却是超脱凡世,性命操于己手,为此,你可以够狠,够绝,你这样的人,自然是极可怕的,然而这样的人,又何尝不是非常可怜的……江楼,我忽然发现,也许我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你。”
连江楼手中的笔没有停顿,依旧流畅地行走在洁白的纸面上,他表情平静,声音也同样平静,这一刻,他的容貌没有半点改变,但在纪妖师眼中,却似乎变得陌生,成为了另一个人,就见他一面写着字,一面淡淡说道:“人看虫蚁,笑其朝生暮死,延伸而去,遂有‘夏虫不可语冰’之言,而天地看人,又何尝不是如此,我既生于世间,不愿做那昙花一现,因此可以不惜一切去追求永恒天道,知道自己本心所向,狠绝也好,无情也罢,这是我的选择。”
“对别人狠,对自己也狠,所以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,偏偏你就能做到,是吗?”纪妖师闭上眼,刹那间他的表情就凝固了,喃喃说着,心里有些乱,不知是站了太久,还是别的什么原因,他开始隐隐有些烦躁起来,突然睁开眼睛迫视着连江楼,冷幽幽地看了对方足有几息的工夫,才一字一句地勉力吐出一句话,道:“……你有没有想过,也许你已经坠入魔障之中,执念,已经让你入了魔!”连江楼恍若一块积年不断融化的坚冰,他的情感似乎已被封闭起来,整个人让人觉得冰冷,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动与鲜活,但这只是普通人可以看到的表象,绝非本质亦是如此,就如同一望无际的大海,在平静的表面下却无时无刻不在激荡着暗涌,只需一个契机,立刻就能够掀起滔天巨浪!
此时就见连江楼眼里流露出莫名的神色,如果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,就会发现里面的沧桑意味以及只有岁月才能够赋予的从容,他语气漠然道:“何谓魔,何谓佛?只为心中一个理念,杀伐果断,我就是这样的人,从来都不曾改变过。”
男子沉磁悦耳的声音淡淡流淌在空气中,纪妖师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,突然道:“你是……赵青主?”连江楼却不再理他,甚至不再看他一眼,更没有任何回答,纪妖师微微攥拳,眼神莫测地望着连江楼,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做,转身离开了。
纪妖师抬起眼皮看着正静心研墨的男子,一字一句地道:“我带你走,如何?”
这话声音不大,但分量着实不小,连江楼闻言,手上正在磨墨的动作就停了那么片刻,然后继续,并没有回答对方的话,而纪妖师也很反常地没有别的举动,他只是看着连江楼的侧影,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:“……连江楼,如果你愿意的话,我带你走,如何?”
说话之际,纪妖师的眼睛亮得近乎妖异,就像是一头渴切之极的野兽,又或者,那是希冀,晃眼的阳光与破碎的风在他周围互相交错,一切都安静下来,静得令人畏怖,明明还是白天,却给人一种漆黑夜色`降临之感,就好象是被连江楼旁边那一盏浓稠的墨水整个儿地泼洒了过去似的,纪妖师没有再开口,也没有催促,他的一只手放在窗台上,表情是平静的,然而只要与其对视,就会在那双狭长如刀的眼睛里看到一团燃烧的黑火,纪妖师略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并不与自己目光交汇的男人,微微皱乱了心湖,有那么一刻,他幽黑的眼瞳越发变得深暗,纪妖师突然想起当年遇见这个人的时候,那时几乎就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,自己的时间就停止了,仿佛有人在心头狠狠捣了一拳,捣得连呼吸也停住,就此无法自拔地堕入爱河,在几十年间无数次于梦中将对方搂抱在怀中,直至今时今日,这个人依旧令他着迷如初,迷恋得甚至可以为其付出一切,原来感情的发生往往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,然后再接下来不过就是随着时间的积累要么越来越深刻,要么越来越淡薄,而自己,偏偏就是第一种。
--无情之人要么永远不会动情,要么一旦动情,那就是一发而不可收拾啊……
也许是因为感受到纪妖师那不同寻常的目光,也或许是终于打算回答对方的话,因此连江楼终于抬起了头,他看向纪妖师,黑玉一样纯净的眼里不带一丝杂色,纯正无比,如同一片寒冷而美丽的冰海,虽然是如今身处囚笼,可他却偏偏给人一种山岳般宁静稳然的感觉,令人极度安心,而且看不出有丝毫的不和谐,纪妖师见状,忽然自嘲地挑了挑唇角,就记起第一次遇见连江楼的时候,那时还是少年的连江楼就是这样的眼神,与此刻一模一样,分毫不差,当年还太年轻的自己被少年就那么看上一眼,立刻就好象有一股力量将灵魂从肉身之中狠狠拖了出来,对此,纪妖师无可奈何,不仅仅是他,这世上任何人也都是无可奈何的。
连江楼仍旧安静地练字,仿佛什么都不能影响到他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外面起风了,淡灰色的云缓缓聚拢起来,稀疏的雨点从天而降,逐渐又密集起来,仿佛无数从天上垂落下来的细密银丝,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,淡淡的冷意沁骨透心,无数雨滴溅落在地上,在这个季节,下雨是很少见的,这时有风吹入,拂开了桌上的一本书,连江楼便停下了笔,准备起身关上窗户,但还没等他站起来,就发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。
男人有着线条匀称的肌肉,仿佛就是为征服而生,单薄的黑袍被雨水打湿,紧贴在身上,将饱满结实的肌肉线条凸显得淋漓尽致,那肌肉并不夸张,保持在视觉优美的程度上,使得这具充满了力量的身躯看上去有一种和谐的美感,柔软的黑发披垂,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,但即使如此,男人也没有丝毫狼狈之态,此刻他就站在窗外,目不转睛地盯着连江楼,目光充满了淡淡的侵略性,显然,刚才那些需要处理的公务并没有花费他太长的时间。
“方才我不在,有没有想我?”师映川微微一笑,再自然不过,他并没有等连江楼回答,就离开了窗口,大约一顿饭的工夫之后,他来到了室内,半湿的黑发松松挽成髻,身上披着一件金绿色的华丽长袍,散发着似乎是栀子花的柔和香味,眉目慵懒,嘴角噙笑,说不尽的写意风流,这时连江楼正坐在一张圈椅里,看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,师映川走过去,站在对方身侧,伸手去抚男人缎子般漆亮光滑的长发,连江楼抬头看了他一眼,并没有阻止他的亲近,然后又继续埋头看书,这一刻,两人就像是一对普通的恋人或者夫妻一样,相处得很是自然,师映川笑了一下,然后就一偏身坐在了椅子的扶手上,与此同时,连江楼忽然就感觉到肩膀微微一沉,一只手已搭在了他的肩头,一缕湿润的幽幽发香也随之而来,渗入了鼻中,却是师映川的身体半倚在了他的身上,正随意地抚着他的肩头,低首去看书上的字,有那么一瞬间,连江楼的心跳停滞了,一股莫名的感觉在胸臆中缭绕,虽然立刻就平复下来,但并不能就此便认为它没有发生过。
室内的气氛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宁静柔和起来,连江楼就这样让师映川挨在身边,继续静静翻阅着手里的书本,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两个人之间悄然滋长,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令人颤栗,周围寂静无声,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,绝美的男子微微倚靠着英俊的爱人,神情温然,这一幅美丽的画面,至少在此刻,成为了短暂的永恒。
不过连江楼也只是这样看着他而已,并没有进一步的行为,似乎也没有打算回应,被男人这样看着,纪妖师就有点觉得自己有些像那些做事不管不顾,一遇事就容易血液一股脑儿地往脑袋里涌的冲动年轻人一样,他用力磨了磨森白的牙,沉声道:“跟我走,我带你离开这里,我们找一个地方隐居,再不问世事,没有人能够找到我们……江楼,我会护你周全,我们会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,再也不必担心任何事,也再没有人可以折磨你。”纪妖师说着,见男人依旧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,如同一潭死水,一时间不由得眸色深深,顿了顿,就哂道:“连江楼,我纪妖师从前一直都没有弱点,直到后来遇见你……你很清楚我对你的心思,应该知道我情愿为了你抛弃一切,所以我这番话究竟有没有诚意,你应该能掂量出来。”
“……纪妖师,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,你是打算带我离开这里,不过,你确定自己能够成功?”一直保持沉默的连江楼突然平静地开口,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漠,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冷酷,这样的气质仿佛与生俱来,从他的每一个动作,每一个表情乃至每一寸肌肤上都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来,连江楼看着站在窗外的俊美男人,语气毫无起伏地道:“我并不质疑你这番话的真实性,也不认为这是试探,不过,就算我同意你的提议,莫非你就真的认为你可以将我从这里带出去不成。”连江楼说着,收回目光,往砚台里稍微添了些水,重新磨起墨来,片刻,才继续道:“摇光城有多名宗师坐镇,青元教总部之中更是高手云集,你认为你有机会带着一个修为尽失的累赘全身而退?仅仅是师映川一个人,你已没有把握脱身。”
纪妖师没有反驳对方的话,他很清楚,与从前不一样,现在的师映川让他有一种云山雾罩的感觉,看不出深浅所在,但那具身体当中所蕴藏的庞大力量,令他不得不正视,甚至忌惮,但尽管这样,此时他的眼睛却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连江楼,慢慢说道:“至少我们可以试一试……只要你愿意。你要知道,他说过的话,现在都已经践行起来,而且做得够狠够绝,如果你不离开,以后的日子,你确定自己能够一直熬下去?”
连江没有去看窗外的纪妖师,而现在虽然距离很近,纪妖师也还是分辨不出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,究竟哪些才是真实,就见连江楼楼神色漠然,说道:“成功的把握不足一成,他应该早已将我的气息锁定,只要我离开此处,他势必就会立刻赶来,有北斗七剑相助,天下几无他不可追踪之人,你与我逃脱的机会可以说是渺茫之极,为了不到一成的胜算决定冒险,殊为不智。”连江楼说着,黝黑的眼睛在纪妖师脸上微微一凝,游离的目光盯着这个脸色阴沉的男人,道:“你是聪明人,不该做这等卤莽之事。”
“聪明人也会做蠢事,只要我认为值得,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。”纪妖师咧开嘴,忽然就笑了起来,他笑得很是肆意,但眼中却有着显而易见的焦灼,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,问道:“那么,你的回答又是什么?”对此,连江楼没有给出回应,他只是提起了笔,慢慢蘸了墨汁,在面前的纸上继续写了起来--这,就是回答了。